象棋岁月
象棋岁月
姚来
有一次由于一位同学的关系,结识了一位小光先生,当他得知我不抽烟时,就大失所望,颇有些所交非人的感觉流露出来。后来又见我不喝酒,更是痛心疾首,于是以怒不争、哀不幸的心情评价道:“不抽烟、不喝酒,死了像条狗!”我本想反唇相讥:“又抽烟、又喝酒,死了才像条狗。”但我转念想这样说与他有什么区别呢?又想和他理论一下烟、酒与狗的关系:狗虽然不抽烟,却未必不喝酒,那么不喝酒像狗就犯了逻辑错误。反而是别的一些东西,狗是绝对不会的,用来替换掉烟酒才更合适,比如“不下棋、不会走,死了像条狗”。但是“像狗”之类的话我始终无法说出口,只好罢了。
其实人生在世,无论贵贱,大多有些爱好,这些爱好只要不妨碍他人,自己又不过分沉迷,都是正当的,并无高下之别。如果一定要说自己的爱好最好,别人的不好,一定要改得和他一样,否则就不是人,那是无理的。因为任何爱好,必然都有其有趣味、吸引人的一面,只不过不接触、不深入者不知道而已。用对自己爱好的感情、态度去理解别人对爱好的感情、态度,才是理智的,就像我们喜欢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走,而泥鳅爱在烂泥里钻,我们没有理由要求泥鳅也喜欢我们的木地板,因为我们眼里的烂泥就是它们心中的木地板。所以小光以抽烟、喝酒来贬低我是站不住脚的,正如我不能以象棋为标准来贬低他一样。
我可以想象小光兄对烟酒的深厚情感,但是象棋带给我的美好回忆,恐怕却是小光兄所永远无法理解的。
初出茅庐
我是什么时候学会下象棋的,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。与棋有关的最靠前的记忆,大概是初一时一位老师经常在下课时到班上来找人下棋,多数时候自然是老师胜过学生,但老师偶尔也会马失前蹄,这时他往往会笑着说:“我让了一匹马吧?”围观的则纷纷说:“没有!”他则作惊讶状:“真没有?”不过我那时棋艺是不入流的,所以每次都只是旁观者。
初学棋时,好友东哥和恒富是我比较固定的对手,他们的棋力都比我高,但在与他们长期的战斗中,我的棋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,到初中毕业时,我也几乎可以称为高手了。
读师范时没有了升学的压力,所有人都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在自己的爱好上了,我是属于爱好较多的那种,其中象棋的位置并不是很重要,但我对棋步的计算、局面的评估等都有些天赋,所以班上能超过我的并不多,那时我特别喜欢仕角炮,布局总是五六炮和反宫马交替使用,这两种开局由于马都有仕角炮的掩护而不容易受到攻击,所以不会一下子就崩溃,对于对布局理论所知甚少的我来说,是比较合适的。
下棋也需要好的氛围,而这棋士的乐土就在比我们高一届的893班,他们班爱好象棋的特别多,经常拿着棋书在一起切磋,所以棋力都不低,其中最厉害的是一位姓郭的民师,疑似与我们班的小郭同名,还有来自桐城的姓高的学长,及我的青阳老乡不记得叫什么“甫”的民师,也是堪与郭老师比肩的高手。在一次学校组织的象棋比赛中,我碰巧与这三位都遇上了,首先是×甫老师,双方布局未几,他就施出骗着,引诱我贪小利冒进,却不小心在阵中露出一些破绽,被我将计就计,通过一系列强制的战术组合得子而奠定胜局,他见翻盘无望,就很有风度地认输。然后遭遇的是高学长,一番缠斗下来,双方都无力进取,只好握手言和,虽然至此战绩不错,但平心而论,我的实力是不如他们的,之所以不落下风,应该说是好运气使然,而在与实力更强的郭老师的战斗中,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,尽管我左抵右挡,始终没有丢子,但一直很被动,战至残局,虽然局面平静了下来,但他的一个过河小卒却有力地策应着车,不停地对我的由于士象不整而缺乏保护的老帅发动攻击,我那时对车兵残局不象现在这样有些研究,虽然有机会守和,但终于错过,最后一个大失误结束了所有的努力。这个失误对我情绪影响很大,导致我在后面的比赛中状态全无,结果好像是一无所获,没有得到任何名次和奖品。
比赛后不久,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要组织一次“901VS893”的对抗赛,说好了893的到我们班来,但到了约定的时间,却没有人来,叫了人去催,回来说是郭老师不屑我们的棋艺,不来了。我虽然很诧异于他的失信,但却并不因为遭轻视而受刺激,进而立志发奋学棋,而是转身到球场上踢足球去了。
“慢性”病
一个星期天的上午,我正和同班的柯兄走在校园的路上,忽然有人在身后拍我的肩膀,并且说:“我们下一棋?”我急忙回头,见是高学长,手里正拿着一副棋,于是欣然答应,我们就一起到班上,摆开棋盘厮杀了起来。布局和上次比赛一样,是我执先五六炮对他的屏风马,我那时总是视非仕角炮布局是异类,感觉两匹马总是没有保护,通过攻击不难掌握主动,但上次与高学长及郭老师对弈后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,那些看似弱点的地方其实早有防备,反弹也非常强烈,一点便宜都捞不到,所以这次我非常谨慎,每走一步都细细计算,以确保没有自己棋力范围内能理解的失误,因此走得特别慢,轮学长走时眼睛也不离开棋盘,继续低头苦思冥想,学长棋品很好,绝不催促,不过也放慢了行棋速度,结果从10点到12点,一盘棋才下了一半,幸亏热心的柯兄到食堂打了饭来,我们的棋才不致中断。4个多小时的鏖战下来,结果却又是一盘和棋。
这盘棋我所用的时间应该远超于学长,但因为战局激烈,大脑始终处于高强度的计算之中,无暇他顾,他又没有对我说起,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行棋慢,而且也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,直到有一次与表兄对弈,才得到提醒。那几局的每一棋我都是祭出拿手的五六炮布局,然后跃马踏中卒,继之以炮镇当头,最后左一个“铁门栓”,右一个“大刀剜心”,赢得好不过瘾,本以为他会认输服软,没想到他说得最多的是:“多半天走一步是好多了”,言下之意是说他性急,行棋快而毛躁,因而漏洞多,如果也像我一样“谋定而后动”的话,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。我听了并不在意,反而觉得输就输了,为了无谓的面子而乱找原因,何必呢?但此后说我慢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,我才知道恐怕是有那么一回事的了,而得到证明是在网上,因为网上有计时系统,无论谁走完一步,自己的时间就停止,同时对手的时间启动,对手思考成熟后走动棋子时也是如此,各人使用各人的时间,快或慢从时间上一眼就可以看出。而我总是时间比对手用得多,经常陷入时间恐慌,导致失误。我老怀疑电脑计时有错误,又怀疑对手使用作弊软件更改时间,因为我感觉自己走得并不慢,相反在对手思考时却非常着急,感觉时间特别慢。其实电脑并没有问题,有问题的是感觉,因为现实中下棋的观战者是公正的,而他们多说我慢,这是非常有力的佐证。
棋书
师范毕业后,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,接触的主要人群从志投意合的青年变成了为生活而奔波的中年人,一些爱好失去了成长的土壤,逐渐枯萎乃至消亡,如足球、吉它、围棋、流行音乐等,但象棋由于下的人特别多,所以一直没有丢下。为了提高棋艺,我就专程去青阳新华书店买棋书,那里书很多,但我看上的只有两本,一本是《特级大师布局精华》,一本是象棋大师徐天利编著的胡荣华对局精解,选择哪一本呢?我犹豫了很久,最后终于选择了前者,这本书定价6元,对当时的我来说,并不算便宜。但多年以后我却非常后悔那一次的选择,因为后来我买了一本《十连冠的棋艺精华——胡荣华杰作六十局》,研究后发现作者徐天利大师的文笔非常出色,对棋局的分析很详尽,将抽象的棋艺理论融于具体的战例中,通俗易懂,我非常喜欢,而那本胡荣华对局精解更全面,收录的棋局更多,对我的作用应该会更大。
《特级大师布局精华》收录了各种流行布局,缺点是分析少,只说特级大师们是怎么走的,却不说他们为什么这么走,也就是能让人知其然,但不能让人知其所以然。然而那时我并不觉得,只是不停地打谱,死记硬背各种布局套路,这种学习方法虽然效率不高,但也不能说一无是处,因为学习任何复杂的技能,模仿高手都是一条不错的捷径,象棋也不例外,谱打的多、记的多,走起来多多少少会有些大师们的味道,况且我在对弈时也不是一味死搬硬套,对手若偏离谱着,我也会灵活变招,从而占得上风,久而久之,我的布局逐渐向多样化的方向发展,可以针对不同对手自由选择了。
后来每次到书店都要逛逛摆棋书的地方,见到好的就买下来,到现在已有几十本之多了,这么多当然不可能全都看完,很多都只是看看其中的讲解文字,对于关健的棋谱则略过不摆,更谈不上细细研究了。只有少数几本好的例外,如前面提到的《胡荣华杰作六十局》,还有古谱《适情雅趣》、《竹香斋》,大师刘剑青、刘健父子加注的《桔中秘全局细解》,贾题韬著的《象棋残局新论》等。《适情雅趣》、《竹香斋》可以训练计算能力、熟悉各种杀棋形状和入局技巧,《桔中秘》则可以训练全盘攻杀能力,《象棋残局新论》意图在建立残局理论,着眼虽在残局,实则对全局各个阶段都有指导意义。这些书或博大精深,或见解独到、或深入浅出,作为一名爱好者,若能将它们看完吃透,棋力提高几个档次是不在话下的。可惜就是这么几本象棋“《易筋经》”,我都没有一本能从头到尾研究完,往往是开头看了好几遍,而后半部分却一次也没有翻过,所以效果就大打折扣了,这原因主要是我缺乏耐心和持久精神,当然打谱太费时太枯燥也是重要的客观因素,而现在年龄已长,记忆力下降的厉害,家庭俗事又多,要研究完任何一本都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了。
棋友
《雪山飞狐》中的宝树和尚仅凭胡家刀法刀谱的一页,练成一路刀法后,竟能称雄江湖,充分说明了名谱功效的显著。而我学了几个半谱后,确实在乡里横扫了几路豪杰,渐渐也有些名气了,特别是在大卫超市门前棋摊上,这个棋摊因为交通便捷、主人热情而红火了好一阵子,一度成为九华乡的象棋中心,经常两人对弈,围观者达十几人,这其中是没有“大丈夫”和“真君子”的,因为对弈者悔棋、旁观者支招在这里是常态。其中老章最有意思,别人下棋时,他经常代行主权,拿着棋子乱走;自己下时却只走前十余步,布局结束后就翘起二郎腿、直起身子看着马路等别人讨论演变棋局,待大家有定论后才拿起棋子走一步,走完了又等,等到了才走,如此直到终局,如果形势不利就悔棋重来,“我有悔棋证的”,他常常如是说。这样耍无赖,自然容易受到别人的明嘲暗讽,特别是很少悔棋的老汪,经常不留情面的攻击他。老汪是个木匠,是现在已经很少见的骑自行车一族,他下棋时很反感那些棋力不济的人为他支招,经常一本正经地训人:“这么走就要丢车了,你那个棋,怎么能到这里来呢?你只能到小汪棋摊上去!”不过他很信任我,对我的建议经常不假思索地采纳,即使偶有失误,只是默默不语,继续行棋,并不发配我上小汪棋摊。
上述两位虽然喜爱下棋,但在与我对弈时却都胜少负多,时间长了,也和棋摊上多数人一样,避免和我交锋了。但王兄例外,因为他的棋和我在伯仲之间,王兄棋风凶悍,善于在各种力量不平衡的态势中运用弃子等手段强攻,经常上演妙杀好戏,一旦他占据主动而对手又不提早认输,而是一味被动地送子解危的话,那结局往往会很难堪。而我的棋风以稳健为主,得利后总是通过兑子来简化局势,消除对手反击的可能,最后赖以取胜的物质优势往往不过是一两个小卒而已。所以如果我们两人分别与第三者对弈,并以这个第三者的感觉为标准来比较的话,王兄的棋似乎比我厉害得多,但其实我们的胜负基本相当,甚至有时我还稍占上风。因为我的防守相对严密,他进攻起来不象对别人那样容易得手。我对付他的策略大致是:布局结束后不着急进攻或反击,而是先活通马路,等他攻过来后主动邀兑,他如果不兑就要让开重要位置,这是很难接受的;如果我的内线棋子兑去他的过河活子,那么他的阵中往往会留下一匹落后的边马,我的活马就能顺势出击,或扫去几个小卒,或配合车炮做杀成势,从而奠定胜局,这种方法屡试不爽。但他如果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,或者能在主动进攻中谋得一点小利,那我就危险了,这样的情况也时常发生。而且他犀利的攻势也能将我一下击倒,幸亏这很少见。
2011.3
(完)